倒叙时光

脑洞堆放处,一个博爱党。

《逃旅》

*写给本丸拿五十块甲州金买的爷爷(不是)
*bgm:Highway to hell-AC/DC
 

  沧妮到十八岁为止,一共有三次见到三日月的经历。

  第一次是在她五岁的时候,她感冒发烧,被妈妈抱到了医院。

  她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总之,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床上打点滴。

“喝水吗?”妈妈问。

  沧妮没有说话,她感觉好累好累,累到没有力气讲话。她只是点了点头,于是妈妈拿起地上的暖壶,却发现暖壶已经空了。

“妈妈去水房打水,就在对面,马上就回来好吗?”妈妈的声音一直很轻,因为在这个病房里还有一个病人,是一个老奶奶,她睡得很香,嘴微微张着。

  沧妮还是点了点头,妈妈便拿着暖壶离开了。

  沧妮望着妈妈离开的身影,突然有一种委屈的感觉,她想叫妈妈回来。她试图张嘴,却发现由于太久没有讲话,上下唇粘在了一起。委屈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泪水聚在眼眶里,将流未流。她没有力气抬手去擦泪,便把头扭到窗户的方向,想让眼泪顺势流到枕头上。

  在一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当中,就那么凭空出现了一个人。

  现在回想起来,沧妮那个时候并没有“美”与“丑”的认知,只是觉得这个人穿得好奇怪,头发的颜色也好奇怪,但是并不可怕。

  沧妮以为自己看错了,用力地眨了眨眼,待泪水都流出眼眶,她终于看清了这个人。

“这个人好像是从动画片里跑出来的一样”——沧妮这样想,努力地回忆着自己在哪部动画片里看到过这么一个人。

  三日月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皱着眉头盯着自己,脸上还挂着泪,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他的眼睛扫过房间,寻找着能有什么东西哄一哄这个小家伙。

  沧妮看着这个人坐在妈妈刚才坐过的位置,一会儿看看自己,一会儿又看看房间,不晓得要做什么。

  看了一圈之后,三日月的目光锁定在了桌上的一个黄桃罐头。这个罐头被打开过了,里面还留着一把铁勺子,大概是之前沧妮吃过两口,但她自己已经忘记了。

  三日月拿起那个罐头,用勺子从一片黄桃上切下一小块,勺子与玻璃罐头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隔壁床的老奶奶在梦中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并没有被吵醒。三日月把切下来的一小块黄桃递到了沧妮嘴边。沧妮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开了嘴,三日月便把黄桃喂进了沧妮嘴里。

  好甜好甜。沧妮一边慢慢地嚼着那口黄桃一边望着三日月,三日月也微笑着回望她。沧妮发现,这个人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妈妈看自己一样,她的心中突然涌出无限的好感,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好急切切地说“叔叔也吃。”

“叫我三日月就好。”三日月刚想再喂沧妮一口黄桃,却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便把罐头轻轻地放回了原位。

  沧妮也听到了脚步声,便回过头,看到妈妈一阵风似地走了进来,边走边说“这一层水房的人太多,妈妈就跑到楼下去接的水。”

  妈妈走到床边坐下,拧开暖壶的盖子给沧妮倒水,沧妮这才发现那个自称“三日月”的叔叔已经不见了。

  后来,沧妮就特别喜欢吃黄桃罐头,“老吃罐头不太好吧,以后一周只准吃一次。”妈妈这样说,不过沧妮还是觉得黄桃罐头比巧克力、薯片什么的好吃多了。

  第二次见到三日月,是在沧妮八岁,姥姥的葬礼上。

  这个时候,沧妮对于死亡的概念仍旧懵懵懂懂,可当她看到妈妈伏在姥姥的棺材旁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她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她知道这个温柔的老人再也不会醒来了,再也不会拉着她的手陪她去公园玩,再也不会给她讲童话故事。沧妮自顾自地哭得越来越凶,眼睛肿得睁不开,甚至连姥姥被抬走火化她都毫不知情,只是紧紧地跟在大人后面啜泣着。

  葬礼结束后,人们三三两两地站在那里说话,妈妈不知去了哪里。沧妮独自呆立在殡仪馆的院子里,大哭一场之后有些犯困。

  此时是冬天,粘着泪水的脸颊被风吹过有种刺痛的感觉。“好想回家钻进被子里睡一觉啊”沧妮这样想,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沧妮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了一个男人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冲她招手,宽大的衣袖随之晃动着。

  沧妮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那个人,突然想起这不就是几年前在医院看到的那个人吗?好像叫什么...三日月?沧妮认清来人之后,快乐地跑了过去。

“慢点跑,别摔着。”三日月担心沧妮摔倒,张开双臂向前走了两步迎她,同时蹲下身来。

  沧妮终于得以看清三日月的脸,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受,总之,就算让她一整天只看着这张脸,她也不会觉得腻。

  三日月没有说话,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明黄色的手帕,轻轻地把沧妮脸上的眼泪擦干,沧妮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上次见到你,我没有带手帕。后来就一直备着,也不知道下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就把它送给你吧。”三日月把手帕折好后递给沧妮,沧妮接过手帕紧紧地攥在手里。

“为什么不知道?”沧妮担心自己问的不够清楚,于是急忙补充道:“为什么不知道下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你看,你每次见到我都没什么好事,所以还是别见到我比较好吧。”三日月答非所问,可沧妮想了想觉得他说得确实有道理。

“好了,你还是赶紧回去你妈妈那边吧,我也该走了。”不等沧妮反应过来,三日月便站起身,匆匆地摸了一下沧妮的脑袋,转身走了。

“三日月——!”沧妮想追上去又不敢,只好冲着三日月的背影喊了一声,可是三日月既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回头。

  而第三次,也就是沧妮十八年短暂人生的最后一次。

  那时候,沧妮正在放学路上,和同学并排骑着车。自行车道上很挤,两个人聊到激动处,车把不时地撞在一起,又分开。

“喂——你们暑假去哪玩啊?!”身后传来另一个同学熟悉的声音,在沧妮旁边骑车的女孩下意识一回头,车把往左一偏重重地撞在了沧妮的车把上,沧妮来不及反应,连人带车地冲进了机动车道。

  在同学的惊叫之中,沧妮感觉自己的身子像沙袋一样被抛到了空中,又落到地上。

  血水顺着额头流到了沧妮的眼睛里,世界都被染红了。她的视线只能看到人们来回走动的腿。

  沧妮觉得自己就要陷入地面,周围的声音越来越远,她有种强烈的困意,便任由自己的意愿闭上了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再次醒来,沧妮发现自己站在马路中央,前面不远处围了一圈人。有的人翻过绿化带向那圈人凑过去,互相好奇地问着“怎么了?有人出车祸了?”

  沧妮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透过半透明的掌心可以看到自己的脚。这时候从她旁边走过一个人,她伸出手,不出意料地,那人并没有避让,而是穿过了沧妮的手径直走了过去。

“原来我死了。”沧妮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望着前面簇拥着的那群人,犹豫着要不要走上前。正欲抬脚,一个沉稳的声音叫住了自己。

“沧妮,别去看了。”三日月搭上了沧妮的肩。

  等一下,肩?这么说——沧妮连忙回头,第一次看到三日月如此严肃的表情。

“我们现在都是灵体了,是可以互相触碰的。”三日月解释道。 

“我、我该怎么办?我要去哪里?”沧妮发现这么多年来自己个头也长了不少,可看着三日月的时候仍旧要努力地仰着头。

“你哪里都去不了,会有人来接去你该去的地方。”三日月低头看着沧妮,恢复了柔和的神色。

“是地府之类的地方吗?”沧妮问,三日月点了点头。 

“那你呢?你要去哪里?”

“我也要在这里等着,等有人来替我安排接下来的工作。”三日月说着,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不远处的公交车站有座位,便拉着沧妮的手走了过去。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沧妮满脑子都是各种问题,任由三日月拉着自己坐在他旁边。

“保护你啊。”三日月笑眯眯地说,沧妮刚想反驳他“可我不还是死了么”,可看到三日月一脸迷一般的自信,最后也只是张了张嘴。

“沧妮,”三日月回到了刚才严肃的表情,说道“我能陪你的时间不多了,你还有什么心愿?老头子我还是可以帮你的。”

“老头子?”

“哈哈哈,不小心说漏嘴了。其实我年纪很大了,大概,上千年了吧。”

“千、年?!!那我之前不应该叫你叔叔,应该叫你爷爷。”沧妮回想起初次见到三日月时的场景。 

“好啊,你想叫什么都可以。”三日月摸了摸沧妮的头,继而又提醒了沧妮一遍“比起这个——你的心愿?”

“心愿么——”沧妮抬起头望着随风摆动的树叶,其实她的心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她才十八岁啊!沧妮首先想到了自己的家人,可是几年前妈妈哭泣的身影还刻在沧妮的脑子里,她现在还不敢去见妈妈。 

“我还没上过大学,没蹦过极,没出过国....”沧妮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地数着,三日月耐心地听着,脸上渐渐地浮现出歉意。

“抱歉,沧妮,这些愿望我都没办法帮你实现呢。”

“啊——”沧妮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兴奋地一拍手,说:“对啦!我还没谈过恋爱呢!”

“恋爱啊——“三日月也抬头望起了树叶,眼睛亮亮地,好像想起了什么。

“对啊!其实我在学校里也有喜欢的人啦...可是我们学校管得太严了,我本来想一毕业就表白的...“

“所以...“沧妮有些不好意思地揉着手指,试探地问道:”不如,你陪我谈场恋爱吧...” 

“好啊——”三日月爽快地答应了,然后站起身来,一边发出“嗯!“的语气词。”那我们快走吧!“三日月冲沧妮伸出手,把沧妮拉起来。 

“这就决定了?!我们去哪里啊?“ 

“既然是谈恋爱,那当然是去love hotel啊!”三日月用看着土老冒的表情看着沧妮,仿佛在说“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等一下——”沧妮有些崩溃地扶着额头“我都不想问你是从哪学来这种词的...两个人才刚刚在一起,是有多干柴烈火要直接去那种地方啊...一般来说,不是应该先吃个饭、看个电影、聊聊天什么的吗?”

“哦——是这样啊。”三日月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沧妮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老爷爷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啊...

  沧妮总觉得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但她此时正沉浸在即将恋爱的喜悦之中,那件事便被她扔到了记忆的黑洞。

“你在这里等我一分钟,我去把我的坐驾牵过来。”三日月冲沧妮眨了眨眼睛,还没等沧妮反应过来便消失了。 

  坐、坐驾?既然三日月说他自己是存在了千年的神灵...沧妮开始在脑海中描绘三日月骑着老虎、大象、狮子等各种生物的形象,在三日月把动物园里的所有生物都欺负了一遍之后,沧妮觉得还是骑马比较合适。

  正在沧妮纠结三日月到底该骑白马还是黑马的时候(“感觉还是黑马更帅一点呢”),一阵震耳欲聋地引擎轰鸣声伴随着三日月的身影又回到了他刚才所站的位置。

“只有颜色猜对了啊...”沧妮自言自语地感慨了一下,因为三日月所说的坐驾不是生物,而是一辆摩托。

  说是摩托也不尽然,更确切地说是一辆三轮摩托。从沧妮的视角看过去,左边是一辆普通的摩托车,右边则是一个像胶囊一样前方有挡板的座位,想必这就是沧妮一会儿要坐的位置了。

“Sidecar(边摩托), 是不是特别有swag?”三日月没有戴头盔,头发被吹得东一簇西一丛,看起来心情相当好。

“你再这样说话小心我不带你玩了我是认真的。”一回生,二回熟,沧妮已经不再吝啬自己的白眼了。

  沧妮走上前去,看到属于自己的座位被一个巨大的纸箱子占据了,箱子把座位压地凹陷下去一些,看起来很沉的样子。

“这是什么?”沧妮指了指箱子。

“给你准备的食物,怕你路上会饿。”三日月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一边从绑在后座的工具箱里找出一把瑞士军刀,把箱子划开。

  沧妮好奇地凑了过去,只见箱子里放得满满的,全都是....黄桃罐头....而且大小不一,明显不是一个厂家制作的,生产日期也十分地可疑。

“全是罐头也就罢了,为什么全是黄桃的...”

“知道你喜欢吃黄桃罐头,每次见到都会买一罐,不知不觉就攒了这么多呢。“

  三日月说着,拿了一个黄桃罐头出来,用袖子拂去上面的灰尘,发出“嗨——“的语气词,罐子就被他拧开了。

“慢慢吃吧,我买了好多呢。“三日月把罐头递给沧妮。

  沧妮突然觉得鼻子发酸,想起自己家的老人就是这样,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东西就每次都做给她吃,吃到沧妮都腻了她也不好意思说... 完了完了,我可不想在这种时候哭啊。沧妮赶紧低头接过罐头,又趁三日月没注意的时候使劲地眨了眨眼。

  稍微耽误了一下之后,他们便在引擎的轰鸣声中出发了。

  现在的状态是,那位多余的乘客——箱子,正安详地躺在沧妮的腿上,高度正好够沧妮上半身趴在上面——好像平时趴在课桌上一样,意外地不算太难受。

  两个人在这个世界里都是灵体,三日月似乎有一种不让任何东西碰到他们的能力,无视交通规则在街上横冲直撞,速度飚得很高。

  沧妮起初吓得牙关都在打颤,后来也就习惯了,任由风把自己的长发吹成各种造型。

  渐渐地,道路越来越宽,车也变得稀少了,他们驶到了郊外。

  沧妮扭头看着三日月,他面带微笑,气定神闲地开着他的坐驾,两只袖子随风狂舞,像只巨大的、疯掉了的蓝色蝴蝶,就是那种能引起德州龙卷风的蝴蝶。

  三日月感觉到了沧妮的视线,回过头大声对沧妮说:“此处应有BGM——“

  可声音还是被引擎声盖住了,沧妮知道他肯定说了句槽点满满的话,但还是大声地吼了回去“你说什么———”

“我说——来点音乐吧——”

“好啊——你的坐驾还能唱歌啊——”

“那当然咯——我攒了好多年的工资买的呢——”三日月按了几个按钮,一阵劲爆的鼓点声从沧妮左侧的喇叭传了出来。

“哦哦哦!是AC/DC 的歌——你品味不错啊三日月——”

  三日月挑了挑眉,随着节奏点起了头。

“I’m on the highway to hell——”沧妮大声地唱着,想把双手举起来,又担心箱子滑下去,只好把箱子当成鼓敲了起来。

  唱了好几遍这句话,沧妮才突然想起来之前被自己扔进了黑洞的那件事——他们不是应该在原地等地府的人接走吗...?

“ 三日月你快把音乐关了——我有紧急事件——“沧妮激动地拍着箱子。

“什么事件啊——“三日月看来并不想把音乐彻底关掉,而是把声音调低了一些。

“我说——你之前不是说过应该在那里等着被接走吗?你不是还有别的工作任务吗——“

“哦——那件事啊——“三日月依旧一下一下地点着头,甚至没有再看沧妮一眼。

“你这么淡定真的好吗——你说我会不会被判刑——你会不会被辞退——“

“你这么担心的话我就送你回去?“三日月说着,放慢了车速,最终停在了路边。

  沧妮看了看四周,他们已经完全开到了荒郊野外,路上一辆车都没有了,沧妮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离开了曾经所在的那个世界。

  鼓点声依旧从左侧传出来,三日月没有再摇头晃脑,而是微笑地看着她,右手还搭在车把上,手指轻轻地敲着节拍。

  沧妮知道这一切太离谱了,可她觉得太快活了,十几年从来没这么快活过。

  沧妮看向前方无尽的公路,下定决心地大声喊道“走吧走吧!我不回去啦!“

  三日月哈哈大笑了几声,重新发动了引擎。

“我们去哪——”沧妮问。

“去下个城市看看吧——“三日月说:”车快没油了,我们可以在加油站的冷饮店休息一下。“

“好——“沧妮忍不住举起一只手,箱子险些滑落在地。

  三日月把车子停在了加油站,让沧妮先进冷饮店里点东西,沧妮点了两杯可乐和两杯冰淇淋,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三日月的那辆什么sidecar好像真的很贵的样子,加油站的小哥们都凑过去问东问西,有的甚至像见到了稀世珍宝一样摸来摸去的。

  三日月看到了沧妮,冲她招了招手,那几个小哥齐刷刷地回头看她,沧妮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

  她看到餐盘上面的广告,好像就是她买的冰淇淋,广告上的照片明显看起来更美味一些,上面大大地写着一行“倒杯不洒!“。沧妮好奇地举起自己的冰淇淋倒了过来——真的没洒啊!一会儿三日月进来也让他玩一下。

  沧妮吃了半杯冰淇淋之后,三日月终于走了进来,坐在了沧妮对面。

“你看你看!这上面写着倒杯不洒呢!“沧妮兴奋地指了指三日月餐盘上的字。

“真的啊——“三日月拿起自己的冰淇淋倒了过来,那砣冰淇淋便顺着地心引力落在了餐盘上。

  三日月茫然地看着手中空空如也的杯子,沧妮也愣了一下,继而爆发出一阵“哈哈哈哈“。

“对不起对不起,一定是放得太久冰都化掉了,我再给你买一杯。“沧妮作势要起身,三日月说:”算了,这样也能吃。“

  三日月便就着餐盘吃了起来,沧妮觉得特别过意不去,三日月说:“真的没关系,无非就是少了容器而已,里面的内容又没有变。你看这样像不像一座雪山?“

  沧妮一阵猛地点头,三日月也哈哈一笑,不紧不慢地吃掉了面前的“雪山“。

  吃完之后,沧妮感觉自己肚子里全是冷飕飕的食物,全身的温度都下降了。

“接下来去哪里啊?“沧妮愉快地打了一个嗝,可乐的味道从喉咙里跑了出来。

“嗯——我们已经聊过天、吃过饭,接下来就是看电影了吧?“

“对哦!我好久都没看过电影了!”

“不过,照着你的进度,打到本垒都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呢...”三日月意味深长地感叹了一句,还一副很赞同自己的样子点了点头。

“三日月——你再乱开玩笑我就把自己下交给地府了哦!”沧妮跟在三日月身后抗议道。

   继续上路,沧妮已经习惯了扯着嗓子和三日月讲话,不过更多的时候还是看着挡风板前面的公路发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地平线开始浮现出山峦的形态。

“越过这座山就是大海了。“三日月说,“有一座户外影院就建在沙滩上,我们可以一边吹海风一边看电影。“

  三日月平稳的话语调足了沧妮的胃口,她伸长脖子向远处望去,好像那样就能看见大海似的。

“没想到你挺浪漫的啊。“沧妮由衷的赞美让三日月很受用,他又踩了踩油门,打算在天黑之前赶到那里挑个好位置。

  山峦的形状愈发清晰起来,不知什么时候,他们驶进了山区。

  他们顺着公路一圈一圈地攀上这座山顶,又顺着另一座山顶一圈一圈地下去。每到一个转角,沧妮的心便随之收紧,她总担心对面会有辆车正好开过来。显然,沧妮的担心是多余的,她甚至觉得整片山区都只有他们这一辆车在行使。

  其实,沧妮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很奇怪:在加油站看到那群人之后,沧妮就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人了。别说是人,连其他生物都没见到过,沧妮觉得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沧妮有点想问三日月,可想起来自己白天的时候还在那里一副大无畏的样子,天一黑就怂了,未免太丢人。

  终于翻过了最后一座山,车子开上了沿海公路,沧妮甚至能闻到海水的腥味。

  可是她只能闻到海水的味道,却看不见大海。

  因为在公路与沙滩之间筑着一排很高的围墙,看上去足有三四米高,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以前还不是这样,我们往前走走,也许能找到一个缺口。“三日月解释道,沧妮点点头。

  车子继续向前驶去,沧妮紧紧地盯着从眼前略过的围墙,生怕错过了一个缺口。

  沧妮一直都没看到什么缺口,天彻底黑了。围墙只剩下一个黑漆漆的轮廓,像一条黑色的巨蛇一样一动不动地伏在那里。

“三日月...“沧妮听见自己的声音都有些抖了。

“嗯,我也快看不到路了,而且车灯好像坏了。“于是他们停在了路边。

  两个人下了车。三日月摸索着打开工具箱,试图在里面找到手电筒。沧妮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腿,朝着那面围墙走了过去。走近之后,沧妮便能听到另一边海水拍打沙滩的声音,她摸了摸墙壁——墙壁上长满了青苔,爬过去肯定是不可能了,太滑了。

  三日月放弃了寻找任何东西,向沧妮走了过来。沧妮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不过她毕竟不是猫,在夜里看人还是有些模糊。

“三日月,要不你带着我飞过去吧,神仙不是都会飞吗?“

“我不会飞。“三日月笑着摇摇头,靠着墙壁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似乎在休息。

“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啊!“ 说出口的一瞬间沧妮就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三日月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沧妮走到三日月旁边坐了下来,有些胆怯地看了看他的脸,他还是闭着眼睛,嘴角轻轻地抿着。

“三日月...你是不是生气了?“沧妮小心翼翼地问道,三日月仍旧只是摇了摇头。

这下完了,他肯定生气了。沧妮急忙调动起脑细胞思考对策。

“三日月...?三日月...? 爷爷...?“听到沧妮改口,三日月没说话,只是嘴抿得更紧了一点。

“爷爷别生气了好不好?我错了,我给爷爷捶腿...“沧妮凑过去捶了捶三日月的腿,见他还是没反应,又抓过来他一支手臂揉了起来,三日月还是不理她。

“呜——“沧妮这下没辙了,又突然想起来自己的黄桃罐头:”那我喂爷爷吃黄桃罐头好不好?我这就去拿。“沧妮刚准备起身,三日月拉住了她的手臂,沧妮只得坐了回去。

  沧妮看着三日月的侧脸,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凑过去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吻完之后,沧妮觉得自己的脸肯定红了,不过幸好现在天这么黑,三日月又闭着眼睛。

  三日月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他没睁开眼,只是拿手指了指自己的嘴。

  沧妮突然发觉自己被耍了,大声嚷嚷起来:“你、你、你居然耍我!!”,她半跪在地上以便凑得更近一点,两只手放在三日月的脸上。

  真想狠狠地掐一把。沧妮也就是想了一下,终究还是下不去手,一时间维持着这个姿势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三日月这才终于睁开眼,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然后轻声说:“我没生气,真的。我只是有点累了。”

“哦、哦...好...”沧妮丢了魂似的跌坐回原位,心脏还在以超速的频率跳个不停——刚才那个样子,还以为三日月下一秒就要亲上来了...

“看不到大海了,好可惜啊...”沧妮轻轻地靠在三日月的肩上,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嗯...”

“电影也看不成了...”沧妮闻着咸咸的海水味,听着海浪不知疲惫地轻拍着沙滩,也开始觉得眼皮变沉了。

“是啊...”

“其实,我觉得就这样也挺好的。真奇怪,明明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路上了,到头来什么都没做成呢...”

“嗯...“ 

  沧妮偷偷瞥了一眼三日月——他又把眼睛闭上了。沧妮觉得三日月肯定要睡着了,只是下意识地应和一下她。

“我觉得自己这样也挺好的,这样就永远都是十八岁了,起码我不用变得像姥姥那样,走路还要别人扶...“

“.......“这次三日月没有再回应她了,沉稳的呼吸声从沧妮的耳畔传来——他真的睡着了。

“居然比我先睡着,真是的...“沧妮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声,蜷起身子,也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的时候,沧妮发现自己睡在了摩托车的座位上,身上盖了一块毛毯,沧妮凑近闻了闻——一股樟脑丸的味道,是有多久没用过了?

  三日月还在那里修着车灯,听到座位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知道沧妮已经醒了,便笑着对她道了声早安。

“唔哇——早安...“沧妮打着哈欠从车上摇摇晃晃地下来,蹲到三日月旁边问他:”修好了吗?“

“马上就修好了。“三日月一边敲敲打打,一边发出各种奇怪的语气词。沧妮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无聊,于是又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那个...三日月,我们还有地方可以去吗...”沧妮不禁有些担忧,往前走到这堵墙就是尽头了,回头的话还是那座山,他们还能去哪呢?

“嗯——”三日月站起身,把工具放回箱子,坐回到驾驶座,“就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吧,走到哪算哪,如何?”

  沧妮耸了耸肩,也坐回到了座位上。

  三日月正打算点着发动机,他们身后的天空突然传来一阵轰鸣。沧妮吓得一个哆嗦,三日月倒还是神色如常,他回过头,沧妮也跟着转过身。

  沧妮原本以为那声轰鸣是打雷,结果并不是,准确地说——天塌了。

  人们总说“就算天塌下来“也要怎样怎样,沧妮可算是真见识到了。远处的那片天空此时正像墙皮一样剥落,一边发出阵阵重物砸到地上的巨响。

  沧妮张着嘴,连话都不会讲了,她转头看三日月,发现三日月也在看着他。 

“跑吧。“三日月说道,点燃发动机,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沧妮立刻被惯性甩到了椅背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沧妮这才终于想起来她刚才就该说的台词。

  车轮与路面摩擦发出阵阵刺耳的悲鸣,车的后座已经有些不受控制地摆动了起来。

  沧妮吓得闭上了眼睛,此时前面要是有个坑,他们一定会连人带车一起翻出去的,她可不想以同样的方式再死一次。

  可是,背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轰鸣声变得越来越大。沧妮敌不过自己的好奇心,回过头匆匆看了一眼,只见天空破裂的面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裂掉的地方立刻被一片刺眼的白色代替。

  三日月握着车把的手随着车身不受控制的抖动,仪表盘的指针已经到达终点,仿佛马上就要冲破玻璃制的表盘飞出去。

  沧妮已经不敢再回头看了,她攥紧右手放到嘴边,牙齿紧紧地咬住食指的最后一个指节,甚至连指骨都在嘎吱作响。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以前妈妈每次看到都会立刻打掉她的手,说:“别咬手,细菌都吃到肚子里了。”可是现在沧妮已经顾不得那么多。过了一阵,一丝淡淡地血腥味飘进了她的口腔,她把手指都咬破了。

“十八年果然还是不够啊...“三日月低声感叹道,只不过沧妮什么都没能听到,她的耳中早已充斥着各种撕裂耳膜的巨响。

  沧妮虽然一直都盯着前方,而实际上她什么都没在看。她只是盯着一个地方发呆而已,试图以这种方式来化解心中的恐惧。

 所以她完全没注意到,两条公路线交汇的尽头,有一个白点在不断扩大。

 等到沧妮反应过来,那个白点早就扩大到了隧道口般的大小。

 三日月刚才一直踩着油门没松开过,想要动一动脚的时候才发觉右腿已经失去知觉了。

  他只好做了一个深呼吸,把注意力集中到右脚上,然后一点一点地把脚挪开。

  摩托车滑行了一段距离之后便停了下来,刚好停到了那个白色的洞口。

“沧妮,接下来只能用步行的了。”三日月摇了摇沧妮的肩膀,沧妮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血都顺着手指流到了手腕上。

“嗯...?嗯...”沧妮仿佛早已失去了痛觉,表情茫然地垂下手,看了看三日月,又看了看前面的“隧道“。

  那实在不能称作隧道,倒更像是有人拿白漆在背景板上涂了一个实心的半圆形。

  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崩落的天空就要到达他们身后了。

  两个人走下车,状态都不是很好。一个腿麻了迈不动步子,一个被吓丢了魂。

  三日月揉了揉腿,感觉差不多能走了之后,对沧妮说:“过来,我背着你吧。“

  沧妮也没有拒绝,她觉得全身软得像被抽掉了骨头,光是站在那里都已经很费劲了。

  沧妮的个子不算高,三日月背着她倒也没觉得太沉。那辆曾经陪伴过他们的摩托车被弃置在了路边,黑色的身影显得笨重而又可怜,仿佛一头受伤的黑熊。

  就在他们踏入面前的白色半圆时,三日月的坐驾随着最后一块倒塌的天空融进了无尽的白色里。

  沧妮安静地趴在三日月的背上,双手绕过他的脖子,三日月便注意到了沧妮手上的伤口。

“你这是自己咬伤的吗?”三日月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沧妮点了点头。她用右手的其他四只没有受伤的指头,把左手的衣袖挽上去一点,继而露出了绑在手腕上的那条九年前三日月送她的手帕。

  原本明黄色的手帕被她洗了很多次,颜色已经不及一开始那样鲜艳了,而且布料变得很脆。沧妮没法再使用它,便把它绑在了手腕上。

  沧妮试图用牙齿在手帕上咬下一个缺口,结果嘴上一使劲,不小心撞到了三日月的脸。

“呜哇!好疼!对不起!!”沧妮揉了揉三日月的脸。

“哈哈哈...没关系的,”三日月继续看着沧妮把撕下来的布条缠在了受伤的指头上,说道:“我一直都没再看到你用这幅手帕,还以为你扔掉了。”

“怎么会扔掉呢!实在是不能再用了,我就绑手腕上了,可能是校服的袖子太长所以你没注意到吧...哎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没再用它的?我以为你就是路过一下呢...“

“然后闲着无聊带着你到处玩是吗?“三日月轻声问道,见沧妮颇为认真的点了点头,又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了,哪里很奇怪吗?难道你还能一直在我旁边不成?”沧妮问,见三日月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不禁惊叫起来:“天呐!!!那我睡觉的时候呢?上厕所的时候呢?难道我各种窘事你都看到啦?!!“

“我们也是有工作时间的,小姑娘,毕竟都是拿钱办事啊。“三日月想说,其实她的那些窘事不仅他看到了,还给别人也看了,甚至有的时候在办公室传看...但是看到沧妮一脸崩溃的表情,他还是忍着没说。 

  三日月就这样背着沧妮走在一片雪白的空间里,沧妮有的时候分不清他们究竟在飘还是在走,甚至连是不是在前进都感觉不到。

“三日月,你要是觉得累了我们就别再走了...“沧妮说道,三日月点了点头停了下来,蹲下身子,沧妮就顺着三日月的后背滑到了地面。 

  两个人相对而立,沧妮抬起头望着三日月,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想哭,她索性不再掩饰感情,眼泪就着脸颊流了下来。

  三日月立刻蹲下来,手在两个衣袖里分别探了探,都没有找到手帕。 

“没事,就让它这么流着吧。”反正沧妮也不是因为难过才哭的。以前,三日月这样蹲下来的时候两个人差不多是相同的高度,现在三日月却要微微抬起头了。沧妮透过被泪水浸满的眼眶,看着三日月的脸一时清晰、一时模糊。

  三日月不会安慰人,只好这样静静地看着沧妮。

  沧妮胡乱地抹了抹眼泪,见三日月还是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神清澈得像个孩子一样。沧妮忍不住冲上去给了三日月一个大大的拥抱,三日月没撑住身子便跌坐在了地上。

  三日月也把双手覆在沧妮的背后轻轻地拍了两下。

  沧妮用哭过之后有些发闷的声音问道:“三日月,你在骗我对不对?根本就没什么人要来抓我...“

  三日月看不到沧妮的表情,只好斟酌了一下回答道:“还是会有人来带你走的,但是要在你适合被带走的时候。“

“什么是‘适合被带走的时候’?“

“嗯——大概就是你觉得就算没有上过大学、没有谈过恋爱,所有想做的事都没能做也觉得无所谓的时候吧。”

“那如果我一直都想不通呢?”

“那你就只能永远在此地徘徊,直到失去意识,变成游荡的灵魂....”

“那....你呢?”

“我也会,这个地方吞噬着所有的灵力,我的灵力耗尽了也会变得和你一样。”

听到这句话,沧妮收回怀抱跳了起来。

“那你还不快走?!我自己想不开凭什么还要拉一个垫背的?!!”

  三日月也站起来,笑着解释说:“任务完成不了我不能走啊。”

“哎呀!你就骗他们说我想通了!已经走了!撒谎你都不会吗?!!”沧妮急了,冲上去推着三日月,三日月想不到这小姑娘力气居然这么大,自己差点站不稳还向后退了两步。

“这必须是你自己想通了才可以,我撒谎也没用的。”三日月扶着沧妮的肩膀,阻止她继续推自己,“再说有形的事物终会消散的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这么说我更难过了好吗?!!”折腾了一会儿,见三日月怎么劝都不打算走,沧妮也觉得累了。

  最后再朝着三日月的胸口使劲地推了一下,沧妮猛地转过身自己走了起来,然后又回头冲三日月喊道:“别跟着我!”

  三日月看着小姑娘气势如牛地走远了,长发在肩头抖动着,一下都没有回头。

 

 

后记

  鹤丸叼着吃完的雪糕棍,大摇大摆地往办公楼的大门口晃过去,看到三日月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晒太阳,一只手抬到嘴边又放下,好像在吃什么东西。

“这家伙居然又在吃独食!”鹤丸愤愤地想着,打算冲过去狠拍他一下。甩手把雪糕棍准确无误地投进垃圾桶,鹤丸就走了过去。

  可是走近了之后鹤丸才发现,三日月整个人好像瘦了一圈,担心自己这么一拍那家伙搞不好要散架,于是刻意加重了自己的脚步声。

  以几乎是踏着正步的力量走到了三日月身后,鹤丸从三日月头顶弯下身子,看到他正在吃黄桃罐头。

  突然想起了什么,鹤丸轻声问道:“她走了?”

“嗯。”

“那你这下能放个长假了!开心吧?”鹤丸走到三日月旁边坐了下来盘着腿,拍了拍三日月的肩膀。

“是啊...”三日月吃完最后一口黄桃罐头,偷偷拿鹤丸的羽织擦了擦手,“是啊...挺开心的。“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回答。

                                                                                                             END

  三日月的支线

  

(一)

  食堂七点准时开门,三日月总是四五点多就醒了。醒来之后的三日月会从柜子里拿些平时存下来的点心,再给自己烧壶茶,然后连着点心一起端到单位门口的台阶上坐着吃。

  偶尔也会有人醒得比他早,于是两个人便一起安安静静地喝茶,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在他吃早饭的期间,大家也就陆续醒了,伴随着的便是各种哈欠声和半梦半醒间的呓语。

  回房换好衣服之后大家还在吃早饭,于是三日月又给自己烧了第二壶茶,坐回刚才的台阶上等待今天的任务。

  当一架遥控直升机准确无误地停在他头顶的时候,三日月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所以他也就没回头,直接从头顶把写给他的信取下来,然后把直升机重新放回头顶,那台直升机便“嗡——”地一声飞走了。

  打开信封,三日月读起了信上的内容:

沧妮(女)

出生日期:XXXX年

出生地: XXX

死亡日期:XXXX年

注意事项:灵体不稳易被游魂侵占,死亡后灵体易崩溃。

“看来是个长期任务。”三日月用死亡日期减去出生日期,得出了数字18,继而皱了皱眉,说道:“似乎算不上长期任务啊。”

  三日月拿着信去到办公室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坐在座位上了。

  毕竟是第一次接到这种长期任务,三日月一时之间有些茫然。他在办公室里张望了一下,看到鹤丸还在摆弄那台直升机、江雪在浇花、一期在和药研聊天、莺丸在看杂志,似乎都挺清闲。

  三日月便清咳了一声,把那封信展开来举到前面,问道:“老头子我刚才接到了一个长期任务,感觉有点麻烦啊...”

  大家听到后便凑了过来,信在众人手中传看着。

“十八岁也太年轻了一点吧,感觉还没来得及享受人生呢。”

“人生本就是一场磨难,死亡不过是宿命罢了。”

“我不这么认为呢,人生还是有不少乐趣的。”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最终还是药研率先反应过来他们话题的初衷。

“那个...我觉得退制游魂对三日月先生来说是没问题的,关键在于后面那一条。”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纷纷望向三日月,后者则是一脸毫不知情的笑。

  是啊...毕竟三日月是“究极的自我主义者”啊...这种任务交到他手里确定不会被搞砸么...

  最后的解决方案是:三日月把各种注意事项全部记到本子上随身携带,鹤丸还把自己的数码摄像机借给了他,交代他遇到什么情况务必要拍下来。

和沧妮相处的注意事项:

小孩子十八岁之前不要和她开没品的玩笑

和小孩子打招呼要蹲下来

小孩子喜欢吃零食,可以适当的买一些提升好感度

做什么事之前尽量先问对方的态度

流行事物也要适当关注一下

......

 

(二)

  第一次退制游魂的任务是在沧妮五岁的时候,三日月独自提着刀去了现世,在医院里转了一圈没找到沧妮的病房,最后干脆把医院里的所有游魂一并清除了。

“哈哈哈...好像做过头了...”三日月隐去佩刀,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现在只想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

  还是去看看那孩子吧。感觉到此时沧妮灵体不稳,三日月又在医院里找了一下,看到沧妮的妈妈刚巧提着水壶从一间病房里走了出来,三日月便和她擦身而过走进了房间。

  作为神灵的三日月当然是不会被看到的,只不过在沧妮灵体极度不稳的时候,三日月本身的灵力也会受到影响,隐藏身形的能力就会暂时消失。

  看到沧妮在哭,三日月原本是想伸手给她擦擦眼泪的,但考虑到自己身上还沾着游魂的煞气,便只是给她喂了两口黄桃罐头。

  之后,三日月在注意事项 2.小孩子喜欢吃零食...后面,加上了“黄桃罐头”。

 

(三)

  第二次退制游魂的任务是在沧妮九岁的时候,三日月骑着他的坐驾去了郊区的殡仪馆。

  要说一点都不震撼那是骗人的,看到无数的游魂尖叫着从焚烧炉的烟囱口涌出来,就算是三日月也有一种亲历地狱的感觉。毕竟背后没有长眼,三日月还是受了些伤。他的衣服宽大,伤口不那么容易被看到,稍微拢一拢袖子就能把撕裂的衣帛也遮住了。

  这次可不能像四年前那样乱来了。三日月迅速观察了一下形势,绕到殡仪馆的后面,从围墙翻身跃下,借着冲劲向前跑了几步,就看到沧妮独自一人站在那里。

  担心贸然走过去会被其他人看到,三日月便招呼沧妮到自己身边。

  九岁的沧妮个子长高了不少,可对于三日月来说还是小得连面容都要看不清了。他想起同事们为他写下的各种注意事项,便蹲下身,看到沧妮又哭得眼泪糊了一脸。

  这次他可是早有准备,把自从第一次见到沧妮后就一直备着的手绢送给了她。

  再一抬眼便看到沧妮身后的游魂仿佛嗅到了新鲜猎物般纷纷聚集过来,三日月只好把它们全都引到了杂草丛生的后院。那地方太过于狭窄,三日月的刀与砖墙擦出阵阵火花,严重地限制了他的动作。末了,他勉强走到墙边坐了下来,靠在那里休息了很久才有力气再次起身。

 

(三)

  沧妮临终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办公室里的人们都有些焦躁不安。毕竟辛苦了那么多年,要是只差这最后一步沧妮灵体崩溃变成了游魂,那之前的努力又算什么?

  唯独三日月看起来还算乐观,他说:“我能做的都做了。”

  那次重伤过后,三日月开始认真地思考起这件事。退制游魂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他的任务,无论多少次他都可以去做,可他逐渐意识到这根本就是无用功。如果不能从根本上改变那孩子的想法,最后便是三日月亲自解决变成游魂的沧妮。

  三日月开始留心起沧妮的各种爱好,她喜欢听吵吵闹闹的音乐、喜欢旅行、喜欢大海...三日月便开始在那个虚无的死后世界里构建这些景象,时间紧迫,他没有办法做得太细致,一条笔直的公路、一眼望不到头的荒野,还有那些山川...

  差不多就是在沧妮临死之前,这个世界刚好建到那片大海旁边。至于大海,实在是来不及了。他匆匆去往现世之前拜托同事们:“来得及的话,就在沙滩上建一个露天影院,把之前拍的东西放出来和大家一起看吧。”

“那...来不及怎么办?”

“来不及的话...就建一座围墙,高一点,爬不过去的那种。”

 

(四)

  加油站前。

“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拜托江雪先生去了。”

“好的,多谢你们了。“

“不过,我们时间紧迫,这个世界坚持不了太久就会崩塌的。“

“嗯...无妨,我还是信任她的。”

  三日月望向此时正坐在窗边等候的沧妮,发现她也在看自己,就冲她招了招手,那女孩也招了招手。

  大家一齐望了过去,头一次看到那个在屏幕里活了十八年的女孩走了出来。虽然看不到那女孩的脸,她此时一定在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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